红楼轶梦‖第九回(下)

2023-06-06 21:09:31 来源: 个人图书馆-韦诡

那平儿走出大门,向东拐过去,快到那个院子时,忽听院内有脚步声,连忙闪进另一胡同。一会儿,见凤姐匆匆出来,走回家去。平儿正想跟着凤姐回去问个究竟,又听见里面响起脚步声,赶紧再闪过去。待那脚步声渐渐远去,便伸头一看那人后相,不由心中一颤:原是贾蓉!平儿此时茅塞顿开,想到往常那贾蓉一直是凤姐的红人儿,且每次贾蓉来家,凤姐总是神秘兮兮,将她和丰儿等人支使出去,称有要事与贾蓉相商,如今想来原是这般由头。思想至此,那平儿忽觉脸蛋发烧,心跳加剧,自己先为凤姐与贾蓉的勾当羞赧不已,“噔噔噔”小跑回到家里,扑到榻上一把将被子拉到脸上,蒙住头一动不动。

凤姐到家时,不见平儿踪影,还以为她去梨香院未归,接过丰儿递过的茶坐在椅子上。正在品味呢,忽见平儿自外边跑进来,也不到上房来,径直回房,凤姐儿便觉好生奇怪,笑着追到平儿房内。一见平儿蒙头大睡,她忙上前一把将被子掀开,笑道:“哟!我的姑奶奶,回来了也不向我禀报一声,倒蒙头呼呼大睡,这又是什么意思嘛!”平儿也不睁眼,猛拉起被子再次蒙上。凤姐见了,还是笑着叫丰儿道:“丰儿,快来呀!瞧咱们奶奶那个样儿,横竖谁也不理的!”这时平儿猛地自个儿掀开被子,嚷道:“哎呀你别嚷嚷了好不好?人家烦着呢!”凤姐扭头看见丰儿和小红都进来了,道:“你俩瞧瞧,她还烦呢!她就是这毛病,二爷一不在家她就烦!赶明儿跟二爷说说,天天在家守着她,那她包管就不烦啦!”

丰儿、小红听了凤姐的话,哈哈大笑。平儿见这阵势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不由发起火来,啐道:“没见过你们这些不要脸的!丰儿,小红,你们出去,我跟奶奶有话说!”凤姐听了,忙止住笑,道:“哟嗨,这小蹄子,还真跟我有麻缠儿呢!好,你俩出去玩去吧,我看看这小蹄子到底能跟我掰扯些什么。”丰儿、小红听了也就笑着离开了。


【资料图】

见两个丫鬟走了,凤姐便说道:“平儿,你今儿个是怎么啦?我觉着你变得我都生分了。来吧,我的小姑奶奶,对我有什么说道,眼下就竹筒倒豆子——全抖搂出来吧!”

平儿坐了起来,娓娓地道:“其实,我也没什么可说。我自小跟你当丫鬟,你待我好,我知道;你本事过人,我也佩服你。自跟你来到贾府,看你把整个府第上上下下料理得头头是道,人人皆服,我也挺为你高兴。二爷要把我收房时,我也曾哭闹着不从。是你笑着劝我,说咱们姐妹是老天爷钦定要一辈子呆在一起的,把你一收房,咱们就拴在了一个男人身上,厮守一生,就永远不再分开了。从此我更加敬重你,凡事总顺着你,从不与你违拗。我常想,奶奶你阖府爱戴在一身,本不会再做什么不合体之事。二爷虽心野一点,那也是少年风流,凡男人都是如此,奶奶心比天大,也不必拿这当一回事。可谁知你做事也那么不自重……唉!”

凤姐听了,那心自就虚了,心中掠过一丝不安,脸也严肃起来,忙坐到平儿身边,问道:“平儿,我觉着你今日说话怪怪的。是不是你听到什么闲话啦?”平儿道:“我会能听到什么闲话?谁又能在我面前说你什么闲话呢?”凤姐道:“那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啦?”平儿撇了撇嘴,回道:“我倒是看到了些什么,我看到的是令我恶心的事儿!”凤姐一听更慌了,追问道:“你是不是看到我跟蓉儿有什么事儿?”平儿冷笑一声,道:“"贼不打三年自招’!又道是"谁吃盐,谁发渴’,真是不假!”凤姐听这一说,脸色变得异常难看。她想了一想,冲着平儿道:“平儿,我平日是怎么待你的,你竟这么对待我?要说蓉儿是经常找我,可他都是有事才来的。啊,你是想着他每次来我都把你支使走,我们之间就一定有不轨之行。你也没有想想,我在娘家本是大家闺秀,来到贾府也是名门美眷,又掌控着全府开销,我能是一个随便之人吗?”

平儿听着,还是连着撇嘴,听到这里,竟“扑哧”笑出声来。凤姐问:“你笑什么?”平儿道:“我笑有人就是能存住气,嘴里吐着一嘟噜瞎话,可就是眼都不眨一下。”凤姐道:“你说我在说瞎话?”平儿眼翻了一翻,道:“那谁知道?”凤姐又道:“你怎么把我的话当成瞎话呢?”平儿道:“我不管你说的是否瞎话,我倒给你说一个实话吧!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空院,那里面正在唱着一出好戏呢!”凤姐听到这话,一下子变得语塞起来,张着嘴半天没有出声。她愣了半天,才叹了口气,低声问平儿道:“你刚才都看见啦?”平儿翻过身去,脸朝里面道:“没看见什么。即使看见了也不会是咱们家的人,咱们家可都是正人君子哟!”

凤姐听了,半天不言语。良久,她才向平儿道:“平儿,既然你已经知道了,我也就不瞒你了。自从咱们来到了贾府,本想府中这么看得起我,加上二爷也算一表人才,我的日子原想会过得十分美满的。谁承想二爷却空着一副好皮囊,原来竟是个好色之徒,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,整天折腾咱们俩他还不知足,时不时还往青楼里跑!既这样,我的心哪里还会平静如水?你知道,我在娘家就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人,如果有人负我,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,只是长久想不出报复他的法子来。我怎么也没有想到,蓉儿会很早就暗恋上了我。他在娶可卿之前夜向我施暴,我起始不从,继而顺水推舟成了此事。事后我心里好生惬意,那是因为我终于报复了你二爷。哪知蓉儿竟又是个又痴心又难缠的主儿,自那以后就缠上了我,再也摆脱不掉。不过说心里话,来往些时日,我觉得蓉儿是真心喜欢我,待我也着实不错。我就想,人生得一知己不易,既然蓉儿倾情于我,我何不乐得自在呢?就这样,我们的关系就一直保持了下来。”说到此处,凤姐竟落下泪来。她凄然地一笑,向平儿道:“我把一切都向你说了,你也一定再不会看起我。不过又有什么法子呢?凡事由它去吧。”

再说平儿听了凤姐这一番话,心中别有一番滋味,对凤姐由愤恨到同情,又见凤姐落泪,恻隐之心油然而生,便也洒下几滴泪来,一面向凤姐道:“既如此,你们老这样下去也不是长法儿呀!这万一要是让人知道了,如何是好……”凤姐打断平儿的话道:“管它呢!事已至此,那就"仰摆脚儿撒尿——流哪儿是哪儿’吧!”平儿沉思了半天,道:“那也得想个法子,不然此事若传出去,奶奶这一世英名不就辱没了吗?”凤姐叹道:“哪顾得了那许多?反正今儿个我给你说了,这心里却踏实多了。以后的事走着说着罢!”

二人正说着,就听外边丰儿笑道:“二爷回来啦?”又听贾琏道:“你奶奶呢?”里面凤姐、平儿听了,忙走出来,换笑脸道:“回来啦?”凤姐紧接着道:“这半晌不夜的,回来干什么?”贾琏笑道:“这是我家,还能拘何时才可回来?”凤姐也赔笑道:“当然啦,你的家,你想回就回;不想回谁也不能把你拉回来。说吧,得多少钱?”贾琏大笑,道:“哎哟,我夫人实在是神机妙算呀!还没开口,就知道是要钱的。再给我五十两吧!”平儿接口道:“一个大男人家,回家跟夫人要钱,羞不羞?”贾琏道:“那有什么羞的?女人当着家,男人有钱花嘛!”凤姐道:“别放屁啦!要这些钱干什么?”贾琏笑道:“来了两位同僚,想到街上请他们喝两杯。”凤姐边叫平儿去取钱,边向贾琏道:“你们喝酒我不管,可不要喝得醉醺醺的,回来可不给你开门。”贾琏道:“没事儿,有蓉儿给我当酒缸,醉不了的。”

此时听到贾琏提及贾蓉,凤姐忽觉脸上热辣辣的。她见平儿从房中出来,便偷看平儿一眼。平儿也会意,“哧”地一声笑出声来,把钱递给贾琏,道:“给,拿去吧!别喝酒喝多了,小心屁股后失火!”说得丰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那贾琏笑着上前拧了平儿一把,便跑了出去。

当夜,贾琏尚未回来,平儿听到丰儿、小红已经去歇息,便来到凤姐房中,压低声音问道:“还不睡?还想着蓉儿?”凤姐笑着打平儿一下,嗔道:“看你再这么放肆!别人听到怎么办?”平儿道:“不是没有人听到嘛!”凤姐道:“以后也给你找一个相好的,看你还笑话我不!”平儿笑道:“我可不敢那么做,二爷知道了还不吃了我?哎?我想了又想,此事还是得想个法子把它捂住,千万不要叫别人知道。”凤姐问道:“怎么个捂法儿?”

平儿道:“我想,这事儿要想人不知,第一条得先管住咱们的家人。也就是说,得想法不叫丰儿、小红看出破绽来。”凤姐道:“那不好办?早晚蓉儿来时,照例把他俩支出去不就完啦!”平儿道:“还有,世上的事"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’。万一她们知道了怎么办?咱们不得不防着点。”凤姐道: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平儿道:“他们识字人说那什么"未雨绸缪’,就是说凡事在发生之前都要做好应急准备,咱这事儿也应该如此。”凤姐道:“你是说先收买她们?”平儿道:“正是如此。从眼下起,我们就得事事处处待她们好点儿,叫她们总想着我们的恩德。这样万一有事她们也会有所顾及,断不会轻易说出去的。”凤姐听了,叹气道:“真是,倒是主子巴结起奴才来啦!”平儿笑道:“那你说怎么样?谁叫你有这么档子事儿呢?”凤姐笑着啐道:“不要脸的东西,倒是抓住我的把柄了。”二人直说到子时贾琏回来方罢。

自此,凤姐院里的丰儿、小红二位丫鬟平添出许多好处:二人的月银每人涨了四钱,自然是出自凤姐的体己;二人每月可轮流多回家歇三天,这也是史无前例的事。二人对凤姐自然是感恩不尽,到处说主子的好处,对凤姐更是俯首帖耳,言听计从。凤姐和平儿自认为从此天下太平,不提。

一日上午,宝钗带着莺儿出了蘅芜院,穿花过柳,来到潇湘馆。黛玉忙叫雪雁上茶,把宝钗让到里间。宝钗见了黛玉榻上支撑的碧纱罗帐,说道:“颦儿,你发现了没有,你榻上的帐子颜色搭配得不甚谐调。”黛玉笑道:“是吗?我怎么没发现?”宝钗道:“依你的性情、情趣,这帐子应该配成绛红色的为妙。”黛玉道:“我也没有太注意这些,他们安装时我心中想着:反正咱们是寄人篱下,配什么颜色原没有什么关系。”宝钗笑道:“那怎么行?咱们的大美人儿是必须得讲究的。”说着,宝钗拉住黛玉的手,道:“走,干脆现在就去找琏二嫂子,给你调换一下。”黛玉起始不肯,怎奈宝钗左拉右拽,只好与她一起出了园子。

到了凤姐家里,凤姐笑着打个手罩朝天一望,道:“哟!今儿个也没风呀!是什么鬼风把几位给吹来啦?”宝钗笑回道:“少啰嗦!快快迎驾!”平儿边命小红上茶,边笑道:“哪位是大驾哟!”宝钗指着黛玉,道:“这就是我们大观园中最漂亮的公主,怎么,不承认吗?”凤姐和平儿、小红、丰儿都笑着道:“也实在是太恰到好处啦!”凤姐又道:“那么,请公主入座!”黛玉笑着打了宝钗一下,嗔道:“姐姐只是欺负人,自己漂亮不好自夸,却奚落起别人来!”宝钗“哎哟”一声,道:“打得我还真有点疼呢!好吧,书归正传!禀告二奶奶:林妹妹嫌房中的罗帐颜色不好,特来告知奶奶,方便时派人给换一下。如何?”凤姐听了笑道:“那还不好说!换了就是了,何必这么兴师问罪呢?”黛玉忙道:“看姐姐说的,哪敢呢!我原说不来的,都是宝姐姐给闹的。”凤姐也忙拉住黛玉的手,道:“说笑话呢,妹妹要是在意了,那我就死无葬身之地啦!”

那黛玉正要说话,就听大门被人敲了几下。小红忙跑过去打开大门,原是贾蓉伸进头来,道:“婶婶在家吗?”凤姐一见,看了看平儿,脸上掠过一丝红云,但很快就平静下来。小红出来道:“蓉大爷请,奶奶在呢!”那贾蓉进屋,一见满屋皆是佳丽,忙笑着退出去,道:“失礼!失礼!原不知姑娘们都在,我改日再来!改日再来!”一面溜了出去。大家见了都笑起来。

宝钗道:“看人家东府蓉大爷,见人总是彬彬有礼,果是年少有德,前途无量啊!”凤姐听了道:“这孩子倒是知礼,比起他老子怕是还要有出息的。”这时大家听得黛玉“吃吃”笑声,忙回头看去,只见她收起捂嘴的手,笑道:“我怎么看着,蓉大爷与咱们的二奶奶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!”这一说满室哄堂大笑。凤姐脸上却挂不住了,正色向黛玉道:“妹妹,姐姐这可要说你几句啦!咱们姐妹在一起嬉耍,说什么都不妨,可就是不能说下路!你姐姐我不管怎么样,也是在府中管事的人,这样的话若是让别人传出去,姐姐可是担当不起呀!”宝钗笑道:“也是,这颦儿成天细言细语的,今儿个还真个爆出冷门儿呢!”平儿也说黛玉道:“林姐姐有所不知,我们奶奶虽说成天风风火火,也算是巾帼堆里的英雄,可为人处事却是最谨慎小心的。阖府上下几百号人,有谁说过奶奶一个破字?往后妹妹再不要说这些话了。”

那黛玉原并不知凤姐与贾蓉的勾当,只是心血来潮,说了一句闲话,谁料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,倒引来凤姐、平儿轮番指责。她自然心中大有不快,那脸上也早就挂不住了,便站起来冷笑道:“大家不要说了!没想到,一句玩话,竟让各位如此烦恼。其实我原也不过说他二人看起来很般配,也没说什么别的,值得大伙群起而攻之吗?”说完,扭头就要走开。慌得丰儿、小红上前挽留,终也没有拉住。宝钗见状,忙向凤姐、平儿作揖道:“实在对不住二位。都是妹妹我今日多事,引得大家不痛快。那位赌气而去,我得赶上去劝劝她,改日我再来给二位赔礼。告辞!”便追了出去。

这一闹,把个凤姐、平儿弄得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二人一想,黛玉也的确无意而言,原不过是开玩笑,却闹得如此不快,也却是意想不到之事。中午吃饭时,凤姐对平儿道:“看来,我得主动找这位林妹妹道歉,并尽快把她屋里的罗帐换好为是。”平儿笑道:“奶奶英明!”凤姐道:“英明何来?”平儿道:“奶奶若是不计前嫌,主动向林姑娘道歉,换了罗帐,那不是"一石二鸟’了吗?这一,你们可以尽释前嫌,握手言和;二呢,又可借此多与她拉近乎,也就堵住了她的嘴,不至于坏奶奶的"好事’!”说着,平儿向凤姐挤了挤眼。凤姐伸手打平儿一下,道:“叫你再说!”平儿笑着躲开,道:“别闹啦!等二爷回来了,就该吃饭啦!”凤姐道:“他几时按时回来吃过饭?说不定又去哪儿打野去了。不等啦,咱们吃!”便命丰儿、小红摆饭。

哪知饭刚摆上,贾琏就回来了。凤姐笑道:“真是稀客呀!今儿个怎么想起回来吃饭了?”贾琏道:“别说啦,今儿中午开始蔷儿说请我吃饭,可一到酒楼,却见薛蟠表弟在,原是他做东请我,我真不想与他为伍,就说家里有急事,跑了回来。”凤姐道:“要说这位表弟,我也有点看不上他,成天不务正业,真是"麻绳掂豆腐——提不起来的货’!”说着大家一起吃起饭来。

诸位:正如方才贾琏所言,只因那薛蟠原想在福盈酒楼宴请贾琏,套套近乎,央贾蔷叫来贾琏,哪知贾琏到场一看,却不肯赏光,竟离席而去,闹得薛蟠心中一阵不快。那贾蔷忙劝他道:“表叔不必烦恼。二叔确是有事,改日再请他不迟。”薛蟠哼了一声道:“哼!看不起我,我还看不起他呢!来,咱们喝!”于是满座纨绔子弟吆五喝六,闹将起来。酒过三巡,那薛蟠端起一杯酒,向贾蔷道:“蔷儿,来,我敬你一杯!”贾蔷忙站起来,道:“哪里哪里,岂敢让表叔敬我!”薛蟠道:“这酒桌上原不分大小的,你喝!喝完,表叔有话对你说!”要知那薛蟠究竟对贾蔷说些什么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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