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澈 策展人中的“狠角色”

2023-08-18 02:21:37 来源: 风度mensuno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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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,策展人王澈给自己立了条规矩:五年不策美术馆和画廊空间的展。在此之前,他像所有敬业的其他策展人一样,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展、写作、接项目。 做策展是王澈的理想,好不容易实现了,却要放弃? 接下来的五年,会发生什么? 同行们以为王澈只是说说大话,相信他的人说:“你看起来文质彬彬,没想到是个狠角色。”家里人担心他:“你没有收入,要如何在北京生活?” “我们不谈未来”,这句话王澈经常挂在嘴边。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,对未来,他其实比多数年轻人思考得都多。 五年不策美术馆和画廊空间的展览,这个想法源于一次旅行。 2015年5月,王澈去内蒙古玩,同行的还有几位艺术家。一天夜里,大家在蒙古包喝完“草原白”,外面突然下起大雪。置身于广袤的自然中,王澈发现,每个人都变得真实立体。眼前的艺术家不再是与他坐在画廊里拘谨谈话的样子,他也不必装模作样对着自己前一秒才认识的艺术家的作品侃侃而谈。一种从未有过的精神上的放松,让王澈重新思考自己和艺术家之间的关系,以及策展人的工作方法。 去内蒙之前,王澈曾一度否定自己,他失眠,苦恼:为什么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当上策展人后却不开心?去艺术家工作室拜访,聊一下,再把艺术家的作品搬到空间中,写一篇概念性的前言或者评论文章,这就叫策展人了吗?他甚至想过,旅行结束后就转行,“如果策展变成一个活儿,和艺术没关系,和思想没关系,那不做也罢”。 出乎意料的是,在内蒙的那一晚王澈竟然休息得特别好。第二天醒来,他打开蒙古包的门,眼睛被白晃晃的雪扎实地刺到,那一下,给王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他回忆说:“情感被奇异地触动。可以说,那是我第一次‘有感受’的旅行,也是我第一次思考‘行走’本身的意义。” 内蒙归来之后,王澈和过去做了一个彻底的告别。他将手头上已经接下来的空间策展项目完成后,自2016年起之后的五年,拒绝了一切美术馆和画廊的策展邀请。不过他比以前更忙了!将全部精力转向自然空间做项目策划,并且都是长期项目;反复组织艺术家走出工作室,前往四川岷江、内蒙草原、库布齐沙漠、燕山山脉、黑戈壁、青藏高原……偶尔回北京,只做短暂休整,要么就是找赞助。 很多接到王澈邀请参与项目的艺术家问他:“你希望通过这个项目解决什么问题?”王澈回答:“我的项目没有明确的目的性。或许它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,或许所有问题迎刃而解。”尽管如此,还是有艺术家表示愿意参与,觉得好玩,因为王澈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说过:“这趟旅程你可以尽情‘奇怪’,随地躺下、在湖边打滚、从早餐开始喝白酒、在寺庙里流泪、号召大家共同沉默十分钟,随便什么都可以,都合理。”有人说,他组织行走这事儿本身就挺行为艺术的。它讨论了去中心化、去物质化、人与自然、自然与艺术、亲身感受与文本经验、在移动中思考、空间和时间的问题等等,它将用行动和长期实践来说明。 对于参与的艺术家,王澈不做任何创作上的要求,不必做作品,回来之后也可以不用展览。起初,没有人能够理解,艺术家问王澈:“你还是策展人吗?”王澈不知如何解释,索性反问:“是不是策展人有那么重要吗?”在行走项目的团队里,大家都叫他“王队”。听得多了,王澈自己也觉得“带队的”挺好。本分、诚恳,至少证明他不是一个为了展览而去做项目的策展人。在行走项目的团队里,似乎每个人的身份都很随意——可以是艺术家、策展人,也可以什么都不做,仅仅是一个旅伴。 “身体视觉”云美术馆展览现场 尽管没有任何要求,大多数艺术家还是在行走的过程中产生了作品,那是一种自然发生的创作。少年时即开始写诗的艺术家刘成瑞,在行走中,于奔涌的江边石头上、瀑布下、雪景前不停地写诗,同时绘制不同的诗人肖像,呈现“视觉诗”的形态;艺术家厉槟源在到达海拔3800米的孔雀山时遭遇暴雪,于一片白茫茫中,穿上一身白色连体衣,拎着火把走进孔雀山的垭口中沉默矗立,与环境融为一体;艺术家闫冰的作品《明月》是在四川岷江行走的过程中创作的,他用一场酒局丰富地呈现了对于乡村的视角和情感;黄嘉彦的创作则真实反映了在内蒙库布齐沙漠日复一日行走的感受,在沙漠的空间和时间中,艺术家认知了空间的宇宙性、时间的绵延性,不断下陷和扩大的沙坑象征永恒、周期、时间、再生…… “李易纹:共时场”展览现场 “当我们去阐释一个艺术作品的时候,其实应该把这个艺术家放到一个重要的位置。而行走让我找到了一种新的工作方法,认识、解释和写好艺术家的方法,这是很有快感的事情。”随着行走项目的影响力越来越大,参加项目的艺术家越来越多,几乎每个月都有艺术家主动找来,希望参加他的项目。“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”,王澈说,遇到这种情况,他会先进行接触、观察和了解,“一定是我觉得这个人比较有意思,我比较欣赏他,或者他可能对行走比较感兴趣,能从中获得一些触动、兴奋、可能性,我才会发出邀请。行走项目从开始至今一直采取邀请制而非申请制。因为每次十几个人一起出行,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。最重要的就是人。选对人,一切都是顺的,讨论而不争论是同行者共同的默契。相反,如果队没组好,大家都将陷入麻烦当中。” “刘商英:谁的绘画”个展现场 在早期的行走中,王澈往往只邀请艺术家来参与,自2021年“天地游戏—走青藏”起,除了艺术家之 外,王澈开始试图纳入画廊工作人员、收藏家、设计师等共同参与。这种“陪伴式策展”是他在“行走策展”工作方式中逐步生发出的概念,在面对广袤、险恶、开阔或者陌生的自然地貌时,艺术家和策展人共同在场、彼此了解,一些即兴的创作、行动与思索由此生发。 “身体视觉”云美术馆展览现场 M:你提出的“行走策展”和“陪伴式策展”工作方式,和传统策展的差异是断裂式的,选择这样的方式并且持续做的原因是什么? 王澈 :中国有句古话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”。首先,行走本身是一种学习的过程, 我们不能仅仅把自己放在城市中去读一些二手的思想,靠想象来理解和呈现一些事情。 其次,行走也是一种解放我们的行为。城市生活的弊端是我们很容易被景观控制,不自觉的秩序化、权力化、油腻化、套路化。在城市逻辑中产生的作品里很容易失去“人”,人没了,看着心疼。 “陪伴式策展”是在“行走策展”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,我觉得它是更私密的一种状态。 在面对各种广袤、险恶或者陌生的环境时,艺术家和策展人同时在场、共同面对,策展人甚至会见证艺术作品诞生的整个过程,对作品的解读自然会不一样。 M:自2015年起,你就不间断地在不同地貌、地域间深入,你觉得参加这些项目对于艺术家和策展人来说,与以往在艺术空间做展览有什么不同? 王澈 :对于艺术家来说,行走的过程中肯定会有收获,它可能不是一个特别明确的具体内容,有时候是一种及时的感受,有时候需要一个漫长的发酵的过程才能显现出来。可能三年之后你突然发现,艺术家的画面上有那趟旅行的东西。对我自己来说,写作是一个学习和感受的过程,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去做这件事,也会做得更好。 M:每次行走的地点是如何选择的?似乎都是一些自然的、艰苦的地方。 王澈 :基本上是按地貌行走的,草原、戈壁、沙漠、山脉、河流……尽量不重复。从人的精神上来说, 人不能老待在一个位置上去看待事情,比如,你一直待在北京去解释北京,就不如暂时离开一下,从一个远的地方回看这里。 另外,我们待在城市里,时间系统是被切割的、碎片化的。当你来到荒野、抵达戈壁,看到的是漫长的时间系统,一眼几亿年,这个时间系统会带给我们一个全新的思维去观看和思考世界,这也是我所有的行走项目全程不走高速的原因。 M:到目前为止经历的最不容易的一次“行走”是哪一次? 王澈 :可能没有哪一次能特别到“最”的程度。为什么这么说?因为每一次行走都不容易,比如走青藏高原,首先地理环境对人的身体考验就挺大的,作为一个带队的人,有十几个人跟着,压力肯定是有的。但我有一些天赋,比如在沙漠里开车、野外生存技能、户外应急救援等。总之,这是一个我想做的事儿,在精神上是一个愉悦的状态,那么这件事也就不存在难的层面,只是说可能没有那么简单。 M:把当代艺术从以往的白盒子展览空间推向到更为广阔的自然领域,是具有开创性的。你是一个自然主义者吗? 王澈 :我并非自然主义者,最让我迷恋的其实还是我跟艺术家的关系。我们出去,不是为了旅行,是为了解放自我,找回自我,理解彼此,然后更好地回来。 M:行走项目持续了七年多,你似乎拥有了其他策展人没有的策划发言权。 王澈 :我不知道。我一直觉得策展人都不一样多好啊,这个世界就是丰富的,这个圈子才生动。 我们比的不该是你今年做了十个展览,我就要策划更多,而是每个人都不一样,但是都很好。 我在做策展这件事情的时候,并没有想到竞争,想的更多的是自己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行动。如果非要说竞争,我觉得当自己有了特别明确的方向和工作方法的时候,可能已经拥有了某种竞争的实力。 M:这两年,你开始重新在美术馆和画廊策划一些艺术家个展,为什么? 王澈 :首先我从一开始也没有去排斥画廊和美术馆空间,只是当时我自己没有找到策展的方法,这是我的问题,不是空间的问题。在经历了这么多次行走之后,我为一些艺术家做个展,因为彼此已经非常熟悉,他们曾多次参加我的行走项目。有了这个确定的东西,策展就没有障碍了。当然如果这个艺术家我完全不认识,或者彼此处在一个陌生的状态,那我是不会去做策展这个事儿的。 M:目前参与过你的项目的艺术家已经有两百多位,但你策划过展览的其实并不多? 王澈 :虽然很多人都参加过行走项目,但是每个人在行走中感受的力度都不一样,这很正常。对于我来说,如果能通过组织这件事,产生几个特别喜欢行走、把行走变成一种创作方式,或者至少重新看待行走这件事的艺术家,就够了。你把一百个人拉到荒野里,最后发现你感兴趣、想要研究或者能够写作的,只有十个人,也可以了, 一个策展人一生如果能把十位艺术家写好,贡献已经很大了。

关于王澈

独立策展人。1986年生于邯郸,现居北京。2010年至今一直从事艺术评论写作和策展工作,注重在不同地貌中流动、思考并展开项目,以行走策展的理念强调过程与整体感知。曾策划:“后退几步:从结果向原因还原”“绵绵若存走岷江”“莽原”“沙漠驻留”“燕山散步”“时间不可逆”“黑戈壁计划”“走神”“天地游戏—走青藏”“生长的河—走怒江”等项目以及艺术家个展和群展。

策划、编辑-原晓

新媒体编辑-Monster C

采访-Tracy

文字-Tracy、丽子

形象-文世超

摄影-王天尧

化妆、发型-马志俊

服装助理-Tikk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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